第二幕夜幕交锋2

    灰色的雾气在她的意识深处翻腾。
    全身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,动不了,呼吸也像被堵住。
    只有神经在一下一下地跳动。
    ——咚,咚,咚。
    像铁锤砸在颅骨里,让她头痛欲裂。
    好疼啊……
    神经像被人拉紧了一般疼痛。
    克洛伊猛地睁开了眼。
    刺眼的灯光割裂了黑暗。
    模糊的天花板映入眼帘,带着刺鼻的消毒水和机油味。
    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    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,带着松了口气的轻笑。
    她转头,看见一个留着胡茬、戴着义体目镜的男人,手里正摆弄着金属镊子。
    “再不醒,豪尔赫大概真会宰了我。”他低声嘟囔了一句,手却没停。
    “杀就杀,质疑我的技术算什么……对了,我在给你做最后的修复。”
    “头……好痛……”克洛伊沙哑地呢喃。
    “头痛啊?”男人挑了下眉,像是早就料到,“那是因为你的大脑还没适应数据流的负荷。习惯了就好……大概吧?”
    她眯着眼,呼吸急促,声音断断续续:“你是……Ripperdoc(义体医生)?”
    男人“啧”了一声:“什么义体医生,好难听。叫我哈维尔就行。你昏了大半年,知道吗?”
    “大半年……?”克洛伊的瞳孔一震,脑中突然闪回爆炸的场景。
    “奥菲斯……德尔塔……一切都炸了……”
    头痛更猛烈地袭来。
    哈维尔沉默了一瞬,耸了耸肩:“是的,你们的实验室被清理干净了。老大说,你是唯一的幸存者。”
    “唯一的……幸存者?”
    “是不是难以置信?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幸运?”
    哈维尔抬了抬眉毛,他抬起手,镊子里夹着一块闪着幽绿光泽的碎片。
    “我在给你做义体化的时候,发现是这玩意儿救了你。”
    祖母绿碎片在手术灯下折射出冷光。
    “爆炸的时候你的神经接口直连在宝石芯片上,被连接的数据流包裹,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防护……更巧的是,那股数据过载还短暂切断了你的大脑活动信号。”
    哈维尔嘴角抽动了一下。
    “所以DNBI用生命探测器扫描时,也没有检测到你的心跳与脑电。”
    “你在DN的系统中,应该已经被认定为死亡了。”
    克洛伊盯着那片祖母绿,心口骤然收紧。
    她几乎瞬间就懂了是怎么回事。
    “是奥菲斯……让我活下来的。”
    那场爆炸可不是普通的火灾,而是DN故意引发的能量连锁反应,利用宝石芯片触发的情绪数据冲击波。
    那些能量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,而DN估计没有料到当时她的神经接口直连,居然短暂防护了这个冲击波。
    她艰难地抬起手,动作僵硬。
    克洛伊看着自己的手掌,问道:“义体化改造……我现在的比例是多少?”
    “70%。”哈维尔很直接,像是在宣布死刑。
    “干嘛这样看我?在那种爆炸里,你能留下点渣都算奇迹了……你的全身器官基本都要修复,我只能尽可能替换。”
    “换个别的医生早就把你拉去器官回收了好吗?”
    克洛伊沉默,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
    “能活下来就好。”
    她哽咽了一声。
    哈维尔的目光闪过一丝怜悯,随即收回。
    “别太高兴,估计你也活不久。”
    克洛伊抬起头:“多久?”
    “少三年,多五年。”哈维尔吐出一口气,“我没见过义体化到这种程度还能活下来的,正常人被改造成这样几乎必死无疑……”
    克洛伊的呼吸一窒,拳头下意识攥紧。
    “算是意外发现吧?”哈维尔抬手晃了晃那枚祖母绿碎片。
    “这东西居然能封存部分神经数据,还和你的接口高度绑定。我在给你做义体化改造的时候利用了这点,来分散义体的负荷,才让你勉强没有超载。”
    “不过,不要高兴得太早,改造成功只是开始。如何适应自己的义体……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在这期间难以承受负荷,成为雾鬼了。”
    他收起工具,摘掉手套,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能不能撑下去,就看你自己了。”
    “另外我得提醒一下你,尽量别再用神经接口接到宝石芯片上了,你的大脑已经无法接受更多的外部数据。到时候会发生什么,我也不知道。”
    哈维尔转身离开:“既然醒了,就下去见老大吧。他一直在等你。”
    昏暗的灯光下,克洛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。
    呼吸粗重,心却沉得像坠入深渊。
    她没有多少时间了。
    克洛伊猛然惊醒了过来。
    天花板上裂开的漆痕重迭在她的视线里,恍惚间像极了当初手术室的灯。
    她抬手,触到胸口的祖母绿吊坠,冰凉的触感把她从梦境里彻底拽了回来。
    她盯着天花板,呼吸渐渐平复,却没有半点轻松。
    ——运输日期:2087/07/19。
    距离现在还有四天。
    没有多少时间了。
    克洛伊起身点亮智脑,冷光划破黑暗。
    光屏上,运输网络再次展开。
    她的指尖飞快在虚拟键盘上敲击,锁定那条闪烁着警示色的专线。
    “必须找到切入口……”她低声呢喃。
    她调出另一块界面,开始逐项检查装备:
    -  离线干扰模组:能阻断30分钟的信号回传。
    -  便携式数据注入器:强行劫持车辆导航AI。
    -  应急EMP手雷:3枚,最后手段。
    -  伪装代码:身份标记,尚未测试稳定性。
    一项项确认,动作冷静得像在做科研记录。
    坐在桌前,一连就是十几个小时。
    代码流在眼前飞快滚动,仿佛无形的迷宫。
    她不断尝试新指令、模拟干扰,屏幕一次次弹出冰冷的概率数值:
    【干扰成功率:43%→42%→44%】
    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,克洛伊揉了揉眉心,疲惫却没有停下。
    ——这是她唯一的机会。
    不停地调整干扰逻辑、规划截取点,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屏幕。
    夜深,门被推开。豪尔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刀疤在灯光下投下一道阴影。
    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,开口道:
    “你打算这样熬到行动那天?”
    克洛伊没有抬头,眼里仍盯着代码流:“我必须做好一切规划,不然行动就等于自杀。”
    豪尔赫站了几秒,然后把一份数据包丢到了桌上。
    “这是城市电网的节点图。到时候,灰潮会在外围制造混乱,吸引无人机和DNBI的注意,你会多一点机会。”
    克洛伊的手停了下来,抬眼望着他。
    “你愿意帮我?”
    豪尔赫的眼神冷漠:“别误会,我不是信你那套研究员的直觉。我只是讨厌DN,只要能让他们出点乱子,我就乐意。”
    克洛伊沉默片刻。
    “足够了。”她低声道。
    豪尔赫没再多说,转身离开。
    屋内再次只剩下智脑的嗡鸣。
    屏幕的冷光映在克洛伊的脸上,她重新投入到运算与模拟中。
    倒计时数字在光幕上冷冷闪烁:
    ——50小时14分37秒。
    她将把自己推入一场生死豪赌。
    *注:
    义体医生(Ripperdoc):专门负责义体安装、维护、改造,掌握赛博义体技术的黑市外科医生/技术改造师,常见工作内容如替换四肢、植入神经接口、移除或回收义体等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