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卜卦一见生财 第193节

    “你这无意间提起的事竟件件成真?”李玄度不禁摇头感叹,“墙角听得多,原来还能派上此等用处。”
    苍清笑道:“我们猜再多也无用,不如让禅师自己讲讲。”
    盘腿坐了许久,苍清腿有些麻,换了个姿势抱腿而坐。
    “我们这么多人这回的命运,还等着菩萨垂怜,禅师应当也不想你的小徒儿长不大,永远困在五月初二?”
    了尘点头,轻唤:“团鱼,你先出去。”
    等小和尚出了禅房,房门关上的那刻,了尘捻珠的动作顿住,改为轻抚。
    埋藏在心间即将淡忘的旧事,一时全涌上心头,原来已经过去二十年之久。
    他还是青年人的模样,她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。
    而二十年前。
    彼时还长着一头青丝,初入人世间,看什么都稀奇的鳖妖椿龄,与弹得一手好琵琶,名动一时的歌伶江浸月,不期而遇。
    她在台上弹琵琶,他在台下听她弹琵琶。
    视线相接,曲误弦断。
    少女怦然心动。
    少男芳心暗许。
    江浸月赖上他,定要叫他赔那根弦。
    他偏不赔,好叫她多缠几日。
    直到她那位沈姓竹马,将他堵在门口,警告他,“椿龄,月娘是我父母之命未过门的妻子,你离她远一些。”
    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?
    他说:“沈自在,你自己没本事叫她喜欢你,要靠父母之命来绑着她?”
    沈自在年轻气盛,一样很冲:“你同她才相识多久?我与她曾日日相伴,好到能睡一张榻,你说她不喜欢我?”
    椿龄回怼:“儿时的事也好意思拿出来叫人笑话,你可亲自去问问阿月,喜欢的人到底是谁。”
    从此日日换着由头接近她,同沈自在抢替她拿琵琶的机会。
    台上少女琵琶声声错杂弹。
    台下两个少年郎争锋相对。
    终归竹马敌不过天降。
    青涩的少年互赠信物以慰相思。
    “椿龄,这是我自出生后便戴着的辟邪木串,它就像是我的一部分,今日赠予你。”便是将我自己也交予你。
    “阿月,自遇见你起,我便认为这月牙佩与你相称,该属于你。”而我也当属于你。
    情起情深,一切顺理成章,江浸月不顾家中反对,执意要退婚另嫁他人。
    她的竹马沈自在同意退婚,还以邻家兄长的身份,亲自送她上的花轿。
    就在桃花灼灼的春日,椿龄如愿娶到了心上人。
    本来椿龄同江浸月的故事,到这里应当圆满。
    然而月牙本就不是圆满之意。
    成婚一年后,椿龄与江浸月一同来显真寺游玩踏青。
    变故便始于此。
    不知他是妖的江浸月,还在月老庙诚心求着“椿龄无尽”,望能共白头,在送子观音前求儿孙满堂时。
    椿龄却得了佛缘。
    他本是某处古寺里,养在池中的鳖,某日差点被人熬汤送下肚,恰得一位神君相救,自此点化,赐名椿龄。
    有佛缘再正常不过。
    自此回去后,江浸月发现了他喜欢佛理,但因白日里还要去上工弹琵琶,忙起来也没来细问他。
    他自己也没当回事,喜欢佛理的居士,上到达官显贵,下到平民百姓都有许多,于是依旧日日送她上工。
    她那位邻家竹马沈郎,也偶尔会去听她弹琵琶,下工时也上前问问她近来过得可好,她每次都笑答:“甚好!”
    椿龄都是知道的,他日日来接她回家,常能碰见。
    有次还撞见沈郎借醉酒之名吻她,气得他将人打了一顿。
    最后还是被江浸月所拦。
    从寺庙回来过后一月多,她兴奋地同他来说:“椿龄,你要做阿爹了。”
    他只是满脸犹疑地看着她,没有多说什么,也无法有喜色。
    就如世人所认为的那般,这么久以来,从未听闻过妖和人能有子息。
    当时也没人能想到,显真寺实现愿望的方式,是极其诡异的。
    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矛盾和间隙也自此开始。
    最终气得江浸月跑回娘家,椿龄却只当她心有竹马另寻良人,也未来找过她。
    两人互相呕着气。
    最终他写下一纸放妻书,成全她与她的竹马沈郎。
    “相识结誓三载有余,已属幸事,妻娘子既心有他属,当如愿。”
    “各自分离,愿妻娘子另觅高官,得偿所愿,一言致定,绝无更期。”
    而后他来到显真寺,带发修行。
    她曾上山来寻过他,同他说:“椿龄,你要不要下山去瞧一瞧你的孩子?是对双生子。”
    他只说了一句:“月娘子,小僧法号了尘。”
    她依旧日日来寻,起先他避而不见,可无论刮风下雨她都来,心有不忍替她打起了伞。
    “阿月,我不是凡人,我是妖。”
    “妖怎么了?什么妖我都不怕。”
    “妖和人是不会有孩子的。”
    “你胡说,你就是变了心,随便找理由搪塞我。”
    椿龄当时如何也想不明白,她既心有沈郎,为何还三番四次来纠缠他,偏说孩子是他的。
    缠的他多少次都想跟她下山去,去看看她常挂在嘴边的那对双生子。
    终于,他想若明日她再来,他就跟她走,可在寺门口等了一天一夜,她都未来。
    自此她再也没有来。
    听闻邻里都在传,那沈家郎君痴心不悔,聘礼一箱一箱往江家抬,无论吃多少次闭门羹,哪怕将门槛都踏烂,就只为求娶自少时便倾慕之人。
    果然阿月就是在耍他玩。
    青丝落地,僧衣披身。
    可两年后她再次来显真寺寻他,怀里抱着个仍在襁褓中的孩子。
    只说了一句:“了尘师父虽尘缘已断,但这孩子我想还是由你来带更合适些,若不然等我老死了,恐怕他都没长大。”
    原是江浸月发现双生子有些问题,一年过去,其中一个已经能由人扶着,抬脚一蹬一蹬之时,另一个还在襁褓中。
    第二年,一个已经能跑能走,另一个仍在襁褓中。
    椿龄抱着这孩子,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额间,而后轻笑一声,既无奈又悲凉。
    愧意与悔意叫他一病不起。
    两月后,大病初愈。
    他来到江家门口,敲开了月娘家的门,入眼见到满院的红木箱,上面打着一个个鲜艳的红绸花。
    “阿月,我当负责,我可以还俗,先了结与你的尘缘。”
    江浸月叹气,“可是椿龄,没有情意的婚姻毫无意义。”
    “我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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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作者有话说: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——《金刚经》
    第152章
    “你有?有什么?”
    江浸月站在红木箱前, 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红绸。
    “当初你疑我,不信我,逃避问题, 自以为是,拱手相让, 你以为你很大方?又当我是什么?”
    语气从激烈又变得平缓。
    “你又怎知刚开始的两年,我悲痛欲绝一病不起,若非家人与沈郎日夜相伴, 你今日见到的只能是城外一坡黄土, 而不是我。”
    她说:“我同你,就如你亲手写得放妻书上所愿,‘一言致定,绝无更期’。”
    “阿月……我错了,”椿龄开口,嗓音竟哑了, “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可好?”
    江浸月只是叹气, “若两年前我日日去寺中寻你时,你说这话我定应你, 或是一年前、半年前, 哪怕两月前我将团鱼送去给你时,仍对你抱有一丝希望。”
    “可如今我已应下沈郎的求娶,椿龄,人心是肉长的,人一生不能对同一人毁两次约,太过残忍。”
    “缘来则应,缘去不留,你应当比我懂。”
    “而我同你的年少缘分, 便如昙花一现,不可强留。”
    “何况人妖殊途,本非良配。”
    她背转过身,再未回头瞧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