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

    她顿了顿又道:“我回宫便是了,皇后殿下那边我自会给个交代。”
    谢青崖闻言松了口气,敛去复杂的神色,送她出府。
    二人一道往外走,哪料到公主又改了主意,未至东市,便折回来先回府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赵嘉容一下马车,便有小厮近前来低声禀报宫里来了人。
    她微挑眉,不急不缓地挽着瑞安进府,才刚绕过影壁,便遥遥撞见谢青崖和崔玉瑗在正厅前相对而立。
    一身绯袍的年轻郎君身形挺拔,雄姿英发,而与之相对的貌美娘子则身姿窈窕,娉娉婷婷。
    打眼一瞧,倒也般配得很。
    赵嘉容眯了眯眼,忽觉这一幕似曾相识。
    当年赐婚圣旨刚下来,公主府正紧锣密鼓地筹办婚仪。接到底下人来报准驸马在茶楼私会崔家娘子的消息之时,她正在府里一面抄写经文,一面兴致缺缺地听陈宝德和玳瑁争执嫁衣用什么料子的才好。
    陈宝德一听这消息,整个人跳了起来,大怒:“奸夫□□!好不要脸!”
    赵嘉容手中狼毫笔一顿,墨迹在宣纸上晕开。
    底下人或义愤填膺,或忧心忡忡,最后皆小心翼翼地望向上首静坐的公主。
    “公主您快发个话啊,再不去收拾人,恐怕都得滚到榻上去了!”陈宝德急得满头大汗。
    赵嘉容不慌不忙地搁下狼毫笔,抬手将那页纸撕下来丢到一边,垂着眼道:“急什么?”
    待她不疾不徐带人至茶楼时,那两人的茶已然喝见了底,正从一前一后雅间出来。一个冷着脸,眉头紧蹙;一个红着眼,梨花带雨。
    彼时谢青崖一抬眼见公主,眉头顿时蹙得更紧了,下意识便挡在了崔玉瑗的身前。崔玉瑗吓了一跳,也跟着往他身后缩。
    陈宝德看得眼疼,张口便骂:“不要脸的东西!光天化日之下勾勾搭搭……”
    赵嘉容被他尖细高亢的嗓音吵得耳朵疼,蹙眉睨他一眼,使了个眼色。
    陈宝德会意,噤了声,转头挥手让身后的侍卫们上前:“压下去!”
    侍卫们得令一拥而上,一把便扣下了猝不及防的谢青崖。
    崔玉瑗尖叫一声,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。
    到底寡不敌众,谢青崖挣脱不开侍卫们的钳制,双眸猩红,梗着脖子望向一旁静立的赵嘉容,连连冷笑:“公主便只会仗势欺人?”
    赵嘉容眼睫轻颤,没搭理他,兀自对紧紧攥住雅间竹门的崔玉瑗道:“崔娘子赏脸同我喝杯茶?”
    她话说得客气,却压根儿就由不得听者应与不应。崔玉瑗微微发抖,泫然欲泣,迎着公主的目光,她甚至不敢望向一旁的谢青崖。
    那雅间的门便在众人眼前关上了。公主谁也没带着跟进去,便也无人知晓她们到底谈了些什么,只知此后不久,崔家娘子便被公主安排进了宫。
    京城里不少人暗骂公主狠绝,为一己私欲,棒打鸳鸯,还把无辜的崔家娘子往火坑里推。
    崔玉瑗起初是在皇后的清宁殿做掌事的宫女,受尽磋磨,苦不堪言,后来她自个儿使计在太子跟前露了脸,才得以调去了东宫做了女官。此后节节高升,风生水起,近日又得太子举荐,执掌尚宫局,好不风光。
    此刻,公主府正厅前,崔玉瑗闻声扭头望过来之时,赵嘉容才发觉如今的崔尚宫,同当年那个柔柔弱弱不敢与她对视的崔家娘子当真是不一样了。
    崔玉瑗见她领着瑞安过来了,微讶,上前迎了两步,落落大方地给两位公主行了礼。
    谢青崖见状,脑中嗡嗡作响,浑身僵硬,立在原地未动。
    赵嘉容没瞧见他似的,面色平静无波,兀自安抚性地捏了捏瑞安的肩,吩咐陈宝德带瑞安到后院去挑住的院子。
    末了,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望向府里的不速之客,面无表情地问:“劳崔尚宫亲自送瑞安的箱笼过府来,不知尚宫还有何事?”
    眼下正面碰上了,也不好再避开。崔玉瑗浅笑着答:“公主客气了,微臣奉皇后殿下之命,给您带几句话。不知可否在您这儿讨杯茶喝?”
    所谓风水轮流转,兜兜转转数年,换她来请这杯茶。
    赵嘉容闻言,眉梢轻挑,转头吩咐玳瑁去沏新茶。
    谢青崖欲言又止,见她二人一同迈进正厅,不由下意识提步跟上去。
    赵嘉容走在前面,听见脚步声,扭头不咸不淡地横了他一眼。
    那目光有些冷,隐隐带着无言的不悦和威压。
    他身形一僵,脚步立时顿住了,眼睁睁看着隔扇门在他面前合上,垂在身侧的手屈指握成拳,不住地轻颤。
    崔玉瑗在关门前下意识回头望了眼,见他言听计从的模样很是愣了下。直至玳瑁端了茶上来递给她,她才回过神来,转头见公主仍是无情无绪的淡漠样子,心绪有些复杂。
    她端起茶,浅抿了一口又放下了,轻笑着道:“十七郎这恣意的性子,一身傲气,从未见他对谁低过头,还是公主有本事。”
    赵嘉容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,未作声。
    她低头去端茶盏,却发现玳瑁给她端上来的不是茶,乃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雪梨羹。瞧着倒也诱人可口,她抬手舀了一勺送入口中,很是清甜润喉,便又多喝了几口。
    崔玉瑗抿唇笑,又道:“微臣昨儿个去紫宸殿送名册,恰碰上圣人召见他,言语间想给他再许门亲事。公主您猜他怎么回?”
    也不顾公主半晌不接话,她兀自把谢青崖的语气学给公主听:“‘臣这婚事已经让陛下做过一回主了,这回便不劳陛下费心。’圣人倒也不恼。”
    赵嘉容抬眼瞧她,见她如今淡定自若、谈笑风生的模样,倒觉得比她往日柔弱无依的样子,瞧着顺眼不少。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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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崔玉瑗走事业线,不会再和男主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。
    第12章
    这杯茶品得比数年前要潦草许多,不多时,正厅的隔扇门便打开了。
    先出来的是面上仍挂着浅淡笑意的崔尚宫,其后则是依旧面无表情、神色淡漠的公主。
    赵嘉容不疾不徐地移步而出,吩咐玳瑁送崔玉瑗出府回宫。
    转头又见陈宝德领着瑞安公主过来了,不由上前几步,牵住了瑞安公主的手。
    全然不见一旁如战场上屹立不倒的军旗似的,硬邦邦立在厅外的谢青崖。
    倒是崔玉瑗临走前,回头瞧了眼,不远不近地冲他道:“谢将军若是得了空,去东宫坐坐?太子殿下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,想赠予将军作贺礼。”
    谢青崖僵着脸,没应声。
    崔玉瑗也不再多言,跟着玳瑁出府去。
    “你不去送送?”公主瞥了眼她的背影,随口问了句。
    谢青崖嘴唇紧抿,一言不发。
    赵嘉容不再理他,转头揉了揉瑞安的脑袋,轻声问:“院子挑好了?”
    瑞安闻言,先是轻颔首,尔后却又摇了摇头。
    赵嘉容蹙眉,望向陈宝德:“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“瑞安公主挑是挑好了……可她挑中的是东院那间。”陈宝德语气有些干涩。
    那是当初谢驸马住了三年的院子,乃是公主府除去公主所居的正室外,最宽敞、离正室最近的一间院子。
    谢青崖一旁也听见了,不由眉心微皱。
    “陈叔说那间院子一直空着不让人住,瑞安也不能住吗?西院那边住了好些郎君……瑞安想和皇姐一起住在东院。”瑞安公主话音未落,便冷不丁撞上谢青崖望过来的不善目光。
    她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,这下也猜到那院子原先是谁所居,侧身环住赵嘉容的腰,脊背轻颤,略带了几分委屈道:“我不住那儿了。”
    赵嘉容轻抚她肩背,转头狠狠瞪了谢青崖一眼,又对陈宝德道:“陈叔,去把那院子里的物件儿通通收拾出来扔出去,一个时辰内整理妥帖了让瑞安公主住下。”
    谢青崖脸色微变:“不准扔。”
    “那便送回谢府。”她头也不抬地接了句。
    他无言以对,目光凝在瑞安公主紧紧环住赵嘉容的手臂上,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。
    瑞安在他目光之下拥得越发紧了,扭头把脸埋在赵嘉容肩窝,瓮声瓮气:“瑞安想和皇姐一起睡,像小时候生病时那样,每日醒来眼一睁便能瞧见皇姐,好不好?”
    赵嘉容轻怔,摸了摸她的脑袋,轻声道:“你明年便及筓了,怎么还这么孩子气?往后成婚了怎么办?”
    “瑞安不想成婚!”瑞安公主倏地抬起惶然的一张脸,对上赵嘉容安抚柔和的目光,才渐渐平静下来,低低道,“我想和皇姐一辈子在一起……一辈子在京城。”
    赵嘉容脸色微沉:“你自然是要一辈子在京城的,谁说你要走了?”
    瑞安抱着她的腰,不作声了。
    赵嘉容心软了,只好先带着人往正室去,吩咐玳瑁把瑞安的箱笼先搬去她的卧房。